钱塘江入海口总在黄昏涨潮,浪头裹挟着太平洋咸涩的水汽,将赶潮人的影子凝固在历史的长河。我站在杭州西溪湿地的木栈道上,看暮色把阿里西溪园区玻璃幕墙染成琥珀色,忽然想起五年多前那个白露未晞的清晨——马云在教师节当天交出董事局主席的权杖,转身时衣襟带落紫薇花瓣,如同武林宗师卸下佩剑时震落的露水。
他的退场恰似西湖龙井的冲泡艺术。第一泡浓烈苦涩,是九十年代在湖畔花园公寓创立中国黄页的草莽气息;第二泡回甘悠长,对应着淘宝网在非典时期破茧成蝶的传奇;待到第三泡茶汤澄明时,茶人却悄然离席,只留下满室余香与杯中舒展的叶脉。世人总爱将企业家比作逐日的夸父,却忘了夸父的手杖也曾化作桃林,在神话尽头开出灼灼其华。
归去来兮的五年多光阴里,杭州的桂花落了又开。云谷学校的樱花树下多了位穿布鞋的老园丁,他在修剪枝桠时总爱念叨“教育是让乔木长成乔木”;东京大学讲台上的客座教授用折扇敲打投影幕布,说商业的本质不是征服而是成全;墨尔本游艇码头的老水手们至今记得,那个戴着渔夫帽的东方人如何用绍兴黄酒换他们的航海故事。江湖上流传着无数关于马云的传说,而他本人早已隐入水墨长卷的留白处,一如水中之月、镜中之花。
直到今年农历正月十四,元宵节的前一天,在阿里西溪园区,人们再次看见那道瘦削的身影。他笑容依旧,但眼角的皱纹里沉淀着钱塘江潮起潮落的轨迹。
媒体用“归来”定义这场重逢,我却想起灵隐寺的千年古钟。青铜铸就的钟体始终悬在原地,所谓声响的消逝与重现,不过是敲钟人换了几茬袈裟。马云带着改良后的茶经重返茶席,茶席早已不是当年的竹案蒲团:直播间里的虚拟主播正在吟诵《道德经》,菜鸟驿站的机器人驮着包裹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,阿里云的计算中枢在沙漠深处吞吐着星辰大海。
夜色渐浓时,西溪湿地的萤火虫开始在林间织就银河。马云办公室的灯火依旧亮着,像极了二十六年前湖畔花园那盏彻夜不熄的台灯。世人总在计算企业家与时代的关系,却不知真正的商业传奇都是双面绣——正面是烈火烹油的拓荒史,背面却绣着陶渊明采菊东篱的纹样。
潮水又开始上涨了,这次带来的不是离别的咸涩,而是带着青荇气息的春汛。。。。。。